章雪峰

▲東坡樂府，1959年中華書局上海編輯所影印元延祐七年刻本，武漢圖書館藏品

▼白氏長慶集，清一隅草堂刻本，武漢圖書館藏品

□楚天都市報極目新聞記者 徐穎 通訊員 李茜 鄢靜慧

10月23日，迎來霜降，我們邀請到文史作家章雪峰，為讀者詳解有意思的霜降詩詞。章雪峰曾出版《藏在節(jié)日里的古詩詞》《名畫里的隋唐史》《唐詩里的唐朝》《一個節(jié)氣一首詩》等多部文史著作。

霜降是二十四節(jié)氣中的第十八個節(jié)氣，秋季的最后一個節(jié)氣。古人將霜降時節(jié)的十五天分為三候：一候豺乃祭獸；二候草木黃落；三候蟄蟲咸俯。

白居易在九江度過的霜降時節(jié)

章雪峰說，霜降時節(jié)，天氣漸冷，自然界呈現(xiàn)動物冬眠、植物肅殺的景象?！皹洫q如此，人何以堪？”霜降的寒意，往往讓人們聯(lián)想到自身的命運，尤其是對于古代遭到貶謫的詩人們而言。

章雪峰特別為讀者推薦了白居易的《謫居》這首詩。他介紹，唐朝元和十年（815）霜降節(jié)氣之后，白居易被貶謫到了江州（江西九江）。此前的六月，他上書諫諍朝政大事，不料平白遭人誣陷，八月一貶為刺史，旋即追貶為江州司馬。由太子左贊善大夫這樣的正五品京官，被貶為江州司馬這樣的從五品下的地方官員，白居易所遭受的打擊，可想而知。千里跋涉到達(dá)江州之后，郁悶心情尚未平復(fù)的白居易，攬鏡自照，顧影自憐，寫下了這首《謫居》：

謫居

唐·白居易

面瘦頭斑四十四，

遠(yuǎn)謫江州為郡吏。

逢時棄置從不才，

未老衰羸為何事。

火燒寒澗松為燼，

霜降春林花委地。

遭時榮悴一時間，

豈是昭昭上天意。

全詩的意思是：在面容消瘦頭發(fā)花白的44歲年紀(jì)，我被貶到千里之外的江州擔(dān)任司馬一職。感嘆自己生逢盛世卻被棄置不用是因為自己沒有才能，但身體上的未老先衰卻不知原因。接著，詩人寫到了這個時節(jié)大自然的景象——野火在寒澗中蔓延，松樹被焚為灰燼；霜降時節(jié)的嚴(yán)霜突襲春林，花兒受到意外摧殘，凋零于地。由景及人，詩人自己對自己說，自己一時遭到貶謫，只是小人陷害的結(jié)果，絕不會是圣明之君的本意。

章雪峰向極目新聞記者介紹，貶謫江州，是白居易一生的分水嶺。從元和十年霜降節(jié)氣之后來到江州，直到元和十四年初出任忠州刺史，白居易用了三年多的時間，終于走了出來。就是在江州，白居易從被誣陷的淤泥中站起，擦干了眼中的淚水，掃除了心靈的陰霾，調(diào)整了人生目標(biāo)，改變了人生理想，徹底完成了自己的人生蛻變。

蘇軾在黃州度過的霜降時節(jié)

二百多年后，同樣在貶謫地感受到霜降節(jié)氣寒意的，還有北宋元豐四年（1081），身貶黃州（湖北黃岡）的蘇東坡。

章雪峰介紹，這年重陽節(jié)，黃州知州徐君猷，拉上蘇東坡一起登高，暢游涵輝樓。蘇東坡由此作《南鄉(xiāng)子·重九涵輝樓呈徐君猷》——

霜降水痕收，淺碧鱗鱗露遠(yuǎn)洲。酒力漸消風(fēng)力軟，颼颼。破帽多情卻戀頭，佳節(jié)若為酬，但把清樽斷送秋。萬事到頭都是夢，休休。明日黃花蝶也愁。

這首詞的意思是：霜降時節(jié)水位下降，遠(yuǎn)處江心的沙洲都露出來了。酒意漸退，才感到微風(fēng)颼颼。頭上一頂破帽卻多情留戀，不肯被風(fēng)吹落。重陽佳節(jié)應(yīng)該如何度過？也不過是清酒一杯送走秋光而已。世間萬事，到頭來不過是一場夢，所以休提往事。節(jié)后的菊花將開始凋謝，這下迷戀菊花的蝴蝶，也會發(fā)愁了。

章雪峰介紹，貶謫黃州，也是蘇東坡一生的分水嶺。蘇軾在黃州，從元豐三年（公元1080年）二月到元豐七年（公元1084年）四月，一共四年零兩個月的時間。正是在這四年零兩個月里，蘇軾走出自己人生中的這場最大的困厄，從蘇軾蛻變成了蘇東坡。

章雪峰告訴極目新聞記者，白居易和蘇東坡，在“樂天知命”這一點上，一脈相承，堪稱異代知音。蘇東坡今天已以“東坡”二字封神，但鮮為人知的是，史上第一個叫“東坡”的人，卻是白居易。白居易在由江州司馬調(diào)任忠州刺史時，曾在忠州（重慶忠縣）的東坡墾地種花，并寫有《步東坡》《東坡種花》等詩。在《東坡種花》中，白居易寫道：持錢買花樹，城東坡上栽；在《步東坡》中他寫道：“朝上東坡步，夕上東坡步。東坡何所愛，愛此新成樹?！?/p>

而蘇軾在黃州，把黃州城外的59畝荒地，命名為“東坡”，并且自號“東坡居士”。

“我認(rèn)為除了有相似的躬耕經(jīng)歷外，更重要的是蘇軾對白居易全方位的認(rèn)同與崇拜，其中自然包括對其詩詞的接受與模仿?！闭卵┓逭f，僅舉一例，蘇東坡的名句中有“此心安處是吾鄉(xiāng)”，我們再對比一下白居易的“身心安處為吾土，豈限長安與洛陽”“我生本無鄉(xiāng)，心安是歸處”“無論海角與天涯，大抵心安即是家”，是不是一脈相承呢？

經(jīng)歷秋霜的樹葉變黃變紅，美極了

霜降時節(jié)，適合進(jìn)補了。民間常說“補冬不如補霜降”。

章雪峰說，“霜降殺百草”，意思是被嚴(yán)霜打過的植物，是沒有生機(jī)的，是即將枯萎的。霜打的茄子蔫了，可有的水果和蔬菜，經(jīng)過霜打之后，卻變得更加香甜可口，比如蘿卜、柿子，還有我們武漢獨有的洪山菜薹。柿子一般在霜降前后成熟。此時的柿子，皮薄肉厚，正當(dāng)鮮美。板栗也是這個時候健脾養(yǎng)胃的應(yīng)季食物。

“石泉碧漾漾，巖樹紅離離”“何處問興公，風(fēng)吹赤棠葉”……霜降時節(jié)還有讓人賞心悅目的紅葉。大片大片的樹林，在經(jīng)過秋霜的親吻之后，開始漫山遍野地變成紅色、黃色，成就秋日最美麗的畫卷。這也是一年的秋天，帶給人們的最后一個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