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節(jié)氣的現(xiàn)代意義

報 紙雜 志光明日報 2022年06月03日 星期五

作者：郭文斌《光明日報》( 2022年06月03日 05版)

端午又至。在我獲得魯迅文學獎的短篇小說《吉祥如意》里，就曾寫過端午?？傆腥藛栁?，為什么把端午寫得那么美，那么香，那么多彩，那么歡樂，那么吉祥，那么如意。

我說，的確，在我的記憶中，端午是香的。

“五月和六月是被香醒來的”，當我把這句話寫在稿紙上時，我就進入了另一個時空隧道，它的名字叫端午。

“五月”是姐姐，“六月”是弟弟，端午的故事，就是從姐弟二人被“香醒來”開始的。

既是“甜醅子”的香，又是“荷包”的香，又是艾草的香，又是“五月五”這個日子的香，更是“天之香”“地之香”“人之香”。

正是天地間彌漫的這種“香”，讓“五月五”端午“十全十美”“吉祥如意”。

也正是這種彌漫在記憶中的“香”，讓我在端午等傳統(tǒng)佳節(jié)之外，也對二十四節(jié)氣著迷，讓我用十二年的時間寫成長篇小說《農(nóng)歷》，2010年出版至今已十多次重印。這部長篇的寫作，讓我對中華文化的整體性有了更加深入的體會。

八年前，我協(xié)助中央電視臺拍攝大型紀錄片《記住鄉(xiāng)愁》，讓我對中華文化的整體性有了更為廣闊的認識。這部節(jié)目原計劃拍攝一百集，沒想到播出后觀眾非常歡迎，后來被擴容為540集，現(xiàn)已播出450集。

在我看來，這種文化的整體性，體現(xiàn)在時間制度上，就是二十四節(jié)氣；體現(xiàn)在人類生命力的保持上，就是順應二十四節(jié)氣。正所謂，“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如果用一個字來概括，就是“中”。為此，我寫了多篇散文，收在散文集《中國之中》中。

今年，我和寧夏日報合作，計劃用一年時間錄制二十四節(jié)氣的節(jié)目，已經(jīng)播出8集，反響很好。讓我高興的是，我們的策劃和北京冬奧會同步，冬奧會開幕式正是以二十四節(jié)氣為序曲。我跟劇組說，這次錄制，我們盡可能開發(fā)一些觀眾“百度”不到的內(nèi)容，側重開發(fā)有助于人們應對現(xiàn)代性困境的功能。

在我看來，二十四節(jié)氣是中華先祖對子孫后代的祝福，也是對人類的祝福。這種無比美好的祝福，含藏在穿越時空的精妙編程里。

二十四節(jié)氣是天文編程

二十四節(jié)氣，是我們的祖先通過觀察太陽周年運動形成的時間體系，是先民們認知一年中時令、氣候、物候等變化規(guī)律所形成的完整智慧體系?！按河牦@春清谷天，夏滿芒夏暑相連。秋處露秋寒霜降，冬雪雪冬小大寒?！边@首《二十四節(jié)氣歌》，我們從小就背會了。

在寫作長篇小說《農(nóng)歷》的過程中，我越來越清晰地認識到，二十四節(jié)氣是“天文”和“地文”牽手形成的“人文”。它來自中華先祖最為現(xiàn)實的農(nóng)業(yè)需求，那就是，什么時間播種，才能得到最好的收成。特別是黃河中下游一帶的人民，一年只有一次播種機會，如果沒有二十四節(jié)氣的導航，就很可能因為走錯“時間路線”而歉收。

農(nóng)民最清楚，哪怕你錯過一兩天的播種時間，收成都跟別人差得遠，更不要說是半個月。同一人家的兩塊田，一塊長勢好，一塊長勢不好，問父親為什么。他告訴我，長勢不好的那一塊，是因為遲種了一天。

二十四節(jié)氣的神奇，體現(xiàn)在它的精準。

有農(nóng)村成長經(jīng)歷的人都有感受，二十四節(jié)氣就是我們的人生，因為我們就是跟著這一套時間路線長大的。“清明前后，栽瓜點豆”，這兩天老爹老娘就忙著播種了。“麥在地里不要笑，收到囤里才牢靠”，那種虎口奪糧的爭分奪秒，真是一種極限體驗。

我們的祖先，為了準確授時，“仰則觀象于天，俯則觀法于地，觀鳥獸之文與地之宜，近取諸身，遠取諸物”，“終日乾乾，夕惕若厲”，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不敢稍差分毫，才確立了天地人的對應關系，繪制出中華民族沿用幾千年的時間地圖。

中國人為什么那么熟悉二十八宿，就是用它來反觀大地，指導人生的。初昏，北斗七星的斗柄東指，天下皆春；南指，天下皆夏；西指，天下皆秋；北指，天下皆冬。如此確定的時間制度，最后就變成了歷法，最后確立為農(nóng)歷。

正是農(nóng)歷精神，讓人們“與天地合其德，與日月合其明，與四時合其序”，從而建立了“天格”“地格”“人格”的對應關系，成為中華哲學、文學、美學的基礎，也成為政治學、經(jīng)濟學、社會學的基礎，更是醫(yī)學、養(yǎng)生學、生命學的基礎。

“仰以觀于天文，俯以察于地理，是故知幽明之故”。二十四節(jié)氣，正是這種“幽明”的工具化。

這種“仰觀”催生了古代中國十分發(fā)達的天文學。祖先們用圭表度量日影長短，確立了“冬至”“夏至”。然后通過數(shù)學推算，將太陽運行一年分成二十四等份，確立每一個節(jié)氣的時間。

有了精準的觀象授時，就有了精確的播種。有了精確的播種，就有了農(nóng)業(yè)的發(fā)達。有了農(nóng)業(yè)的發(fā)達，就有了足夠的糧食。有了足夠的糧食，就有了增長的人口。有了增長的人口，就有了人文的興盛，文明的發(fā)達。

相傳由孔子刪定《尚書》所剩逸篇所成之書《逸周書》中的《時訓解》就詳細記錄了七十二候。西漢《淮南子·天文訓》出現(xiàn)了二十四節(jié)氣。

從中，我們得知，五日為一候，三候為一氣。每一候都有動物、植物、鳥類、天氣等隨季節(jié)變化的周期性自然現(xiàn)象，稱為“物候”。比如芒種，一候螳螂生，二候鵙始鳴，三候反舌無聲。比如夏至，一候鹿角解，二候蟬始鳴，三候半夏生。同一物候因季而變，從“雷發(fā)聲”到“雷始收聲”，從“蟄蟲始振”到“蟄蟲坯戶”，從“玄鳥至”到“玄鳥歸”，等等。

諸子百家之一的農(nóng)家的《審時》把“天人合一”在農(nóng)業(yè)中的應用技術化，讓二十四節(jié)氣和農(nóng)業(yè)充分對應。

秦漢時期的重農(nóng)抑商思想，又為二十四節(jié)氣提供了強大的政策支持，讓它走入百姓日用。

今天，發(fā)達的氣象學也沒能完全代替二十四節(jié)氣在農(nóng)業(yè)中的重要性。播種、除草、收獲、耕地、養(yǎng)墑，人們?nèi)匀灰匣蕷v。在我心目中，老皇歷除了具有實用價值，還有一種特別的詩意和浪漫。我在寫《農(nóng)歷》時，小時候父親在陽光下讀皇歷的景象，就一次次浮現(xiàn)在眼前。

父親在黃土地上勞作的一生，又何嘗不是一部老皇歷。他年年歲歲面朝黃土背朝天辛苦勞作的身影，讓我無數(shù)次地想起《周易》的核心要義：厚德載物，自強不息。

二十四節(jié)氣是人文編程

把《農(nóng)歷》寫完，我就認定，人文是天文的投影。比如，自強不息的精神正是古人從二十四小時不間斷觀測天象中發(fā)現(xiàn)并演繹的。古人在觀測天象的時候看到天體的運行不息，賦予人文的意義就是乾卦的核心精神——自強不息。

既然人文是天文的投影，那么，按照天文去生活，就會趨吉避兇，吉祥如意。

為此，我們的祖先對人文進行了系統(tǒng)性編程，正是這種充滿智慧的編程，催生了二十四節(jié)氣活的哲學。變易、簡易、不易，陰陽、消長、運化，全在其中。“冬至一陽生”，“夏至一陰生”，“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在古人看來，“氣”既是生命的存在狀態(tài)，又是存在方式。這種狀態(tài)和方式，體現(xiàn)在節(jié)律上，就是“節(jié)”。其目的，就是保證“中”，保證“和”。對應在人文上，就是《中庸》講的“喜怒哀樂之未發(fā)，謂之中；發(fā)而皆中節(jié)，謂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p>

這種中和哲學，讓中華民族避免了非黑即白、非白即黑的簡單思維，學會在陽中找陰，陰中找陽。道家用太極圖來表達，儒家用中庸之道來闡述。體現(xiàn)在國家治理上，就是德法并重；體現(xiàn)在人類學設計上，就是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

如果二十四節(jié)氣智慧能夠在全人類普及，世界上的許多爭端，也許就可以停止，人類就會安寧許多，祥和許多。因為二十四節(jié)氣的后面是天文。

而天文對人文的最大啟示，就是整體性。在散文集《中國之中》中，我用大量文字闡述了中華文化整體性對人類走出困境的現(xiàn)實意義，闡述了“凡是人，皆須愛”的道理。因為“天同覆，地同載”。因為人文源于天文，而天地表演給人類的，就是整體性。

既然天地是一個整體，那么，愛人就是愛己，傷人就是傷己。

歷史上，我們曾想用法律手段廢除農(nóng)歷，強行推行西歷，結果沒有成功。因為它不符合中國人的認知方式、思維方式、行為方式，不符合中國人的整體觀。最后，就默許兩套歷法并行。

古人為什么把春分跟秋分神化，認為它們是天上的兩尊神，春分祭日，秋分祭月。就是因為他們觀測到，這兩天晝夜等長。作為二十四節(jié)氣的原始坐標，它奠基了中國人的思維方式，就是處處“找中”。

這種“找中”的思維方式，讓中華民族秉持辯證思維，不走極端。在極陽的時候馬上想到陰，在極陰的時候馬上想到陽。處在優(yōu)勢馬上想到劣勢，處在劣勢馬上看到優(yōu)勢。

近來，人們常常會為一些世界性事件爭論得不亦樂乎，看起來，雙方都有道理，如果不用“找中”的思維觀照，是很難判斷孰對孰錯的。在“找中”的視角里，我們會發(fā)現(xiàn)，地理之間的較量，其實是文化較量。

相傳，堯給舜禪讓帝位的時候說：“咨！爾舜！天之歷數(shù)在爾躬，允執(zhí)其中，四海困窮，天祿永終?！笔裁匆馑寄?？就是說，我把這一套極其高明的歷法傳給你，你要用它來找到那個“中”，好好為人民服務。如果天下百姓陷于貧困，上天賜給你的祿位就會永遠終止了?？梢姡械浪季S來自天文?？梢姡嬲姆帐翘煳姆?，歷法服務，真正的管理也是天文管理，歷法管理，因為它是天地中介。由此，我們才能理解“天子”一詞的含義。天子的權威性，來自獨有的天文觀測，來自獨有的歷法。

正是這種獨有的時空系統(tǒng)，促進了中華民族的大一統(tǒng)。因為如果分裂，就意味著進入不了這套歷法系統(tǒng)。

這種“找中”的哲學用在養(yǎng)生上，就是平衡。抑制旺的一方，扶持弱的一方。為此，古人講，春不食肝，夏不食心，秋不食肺，冬不食腎。

春天養(yǎng)生，就要多支持脾臟。因為春天對應著肝，肝屬木，木克土，脾屬土。怎么保呢？多吃和脾土對應的黃色食物，比如小米、番瓜、豆芽、生姜、香椿等。從味覺上講，酸味入肝。所以，春天要少吃酸，因為酸入肝，會讓肝火旺。這時，要適當增加甜食，因為甜味入脾。

這種找“中”的哲學讓中國人特別注重“天人合一”?！疤烊撕弦弧弊屩袊藢W會隨緣，順其自然。為此，人要不跟節(jié)律對抗。因為整個宇宙給我們表演的就是順，就是應。如果地球哪一天搞一個花樣滑冰，折回來運轉，那將是什么情形。

人是宇宙的一分子，因此，只有“順”，才能“合”，只有“合”，才能吉祥如意。

如何來“合”？順應節(jié)氣。比如春天，《黃帝內(nèi)經(jīng)》講，“春三月，此為發(fā)陳。天地俱生，萬物以榮。夜臥早起，廣步于庭，被發(fā)緩形，以使志生；生而勿殺，予而勿奪，賞而勿罰，此春氣之應，養(yǎng)生之道也；逆之則傷肝，夏為寒變，奉長者少。”

“生而勿殺，予而勿奪，賞而勿罰，此春氣之應，養(yǎng)生之道也?！边@句話告訴我們，春天要少吃動物性食品，要多給予，多獎勵。因為，在古人看來，宰殺動物時，人要先動殺心，而殺心引動殺機，傷害生機。人要健康，就要長養(yǎng)生機。

比如夏天，《黃帝內(nèi)經(jīng)》講，“夏三月，此謂蕃秀，天地氣交，萬物華實，夜臥早起，無厭于日，使志無怒，使華英成秀，使氣得泄，若所愛在外，此夏氣之應，養(yǎng)長之道也。逆之則傷心，秋為痎瘧，奉收者少，冬至重病?！币驗樘珶?，所以貪涼，而貪涼，陽氣無法宣泄，濕邪就被閉在體內(nèi)，秋天就會得痎瘧，冬天就會重病。

熱的時候充分經(jīng)受熱，冷的時候充分經(jīng)受冷，此謂自然?！叭朔ǖ?，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養(yǎng)生的最高境界，就是這個“自然”。而二十四節(jié)氣，就是中國人的“自然”課表。

二十四節(jié)氣是幸福編程

在寫長篇小說《農(nóng)歷》的過程中，有一天，我突然意識到，大地回春，桃紅柳綠，細想，都是溫度在背后操盤。每一抹綠色回到人間，每一朵蓓蕾綻放，細微的變化之處，其實就是天地間的陽氣增加了一點點。而這增加了的陽氣，其實就是陽光的增量。而陽光的增量，來自陽光到達地球的角度增量。這個角度，又來自地球環(huán)繞太陽公轉的“節(jié)律”和地球本身的“姿態(tài)”。這個“節(jié)”，這個“態(tài)”，對應在大地上，就是“氣”。我們都知道，地球是“斜著身子”繞太陽公轉的。正是這漸漸“直起來”的陽光讓大地春意盎然、生機勃勃。

正是這一發(fā)現(xiàn)，讓我聯(lián)想到，在人間，我們能感知的愛和溫暖都來自太陽，包括月輝。既然一切都來自這個“太”，這個“陽”，那么，我們就要向太陽學習，“與日月合其明”。

細細體味“合”的感覺，就會對“奉獻”二字有新的認識。太陽的存在就是燃燒，就是奉獻。當年，父母師長如是教誨，有些不理解，只是把它寫進《農(nóng)歷》里。不惑之年，自己開始做志愿者，有些能夠理解了。

2012年，我支持幾位同道創(chuàng)辦了全公益“尋找安詳小課堂”，那種實實在在的幸福感，讓我覺得，我在《農(nóng)歷》中寫的五月六月的父親不再是一個小說人物，而是我自己。我把我所寫的，變成所做的。每天腦海里全是要幫的人和方案，沒有時間焦慮和憂傷，也沒有時間自私和自利。那種“忘我”的幸福，超過拿任何獎，獲任何利，得任何名。

這才明白，活著的意義就是奉獻。

去年，應家長的強烈要求，長江文藝出版社要出版適合青少年閱讀的大字號《農(nóng)歷》，讓我修訂一下。再讀十多年前寫下的那些文字，讀“父親”給五月六月講，要學習天，學習地，學習太陽，學習莊稼，淚水就禁不住流下來。

想想二十四節(jié)氣，從立春，到大寒，天地要保障所有生命的生存，就得提供空氣、水、食物，而這些保障生命的東西，都是天地免費為我們提供的。

我一直在琢磨“谷雨”這個詞，大家都在講，“雨生百谷”，卻忽略了“谷養(yǎng)百姓”。這谷物，是誰創(chuàng)造的，為什么要犧牲自己，養(yǎng)活人類？

這，也許就是天造地設，就是“本性”。一下子，我就明白了《大學》為什么開篇要講，“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于至善”。何為“明德”，何為“至善”，“親民”而已。也明白了《論語》開篇為什么要講，“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學習什么，學天地精神，學日月精神。如此，才能“悅”。只有這種天地精神日月精神綻放的“悅”，才會感召遠方之朋。也只有這種會通了天地精神日月精神的“悅”，才會“人不知而不慍”。試想，如果天地和日月聽不到贊美就沮喪，就收回它的光明，那就不成其為日月。

突然間，又對“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有了新的體會。這個“自然”，就是“本然”，就是一種沒有緣由的愛和奉獻。

這種心路歷程，幫助我更加深入地理解老子講的“自然”。

漸漸地，我就懂得了什么叫“自在”。沒有“自然”，很難“自在”。也讓我理解了什么叫“自信”，沒有“自在”，就沒有“自信”。

中華民族是一個自信的民族，跟我們的自在文化有關。

但凡自在的文化，都是可以經(jīng)過時間檢驗的，比如二十四節(jié)氣。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若無閑事掛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jié)?！睙o門慧開的這首偈，真是把自在文化講到家了。全然地享受過程，享受生命的每一個“現(xiàn)場”，正是幸福學的真諦所在。

但現(xiàn)在，目標性幸福代替了過程性幸福。這不是太吃虧了嗎？孩子們要通過九千九百九十九個學習之“苦”換來一個錄取通知書之“甜”，讓“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變成“不亦苦乎”，讓多少學生高考完就再也不愿意看課本一眼。這是目標性幸福無法解決的死題。

古圣先賢給我們開出的幸福學教程是活在“現(xiàn)場里”，要讓全過程的每個“此刻”都要幸福。就學生來說，要用九千九百九十九個學習過程之“甜”換來一個更大的結果之“甜”，這才能真正實現(xiàn)夫子講的“不亦說乎”。

目標性幸福，往往會把生命帶離現(xiàn)場，而生命長期離開現(xiàn)場，是會出問題的。

我讓孩子們把生命過程審美化、幸?；?，讓過程本身變成目標，全然地活在現(xiàn)場里，活在當下的幸福里，活在樸素生活的幸福里。播種時就要幸福，耕耘時就要幸福，而不僅僅是收獲時幸福。生命的詩意就這么誕生了。不久，他們就會發(fā)現(xiàn)細節(jié)性的美，一朵花，一棵草，一絲陽光，一縷風。

由此，我們會發(fā)現(xiàn)，古人晴耕雨讀生活方式的智慧，他們活在一種耕讀的詩意里，活在農(nóng)事詩的狂歡里。而現(xiàn)在，有多少人，耕也沒了，讀也沒了，每天活在一種“概念幸?！崩?，活在信息狂流里，活在計劃里，效率里，手機里，網(wǎng)絡里。漸漸地，生命的“實在感”喪失，“現(xiàn)場感”喪失，焦慮就找上門來了，抑郁就找上門來了。

由此，國家把教育由“德智體”擴展為“德智體美勞”，是非常英明的。

二十四節(jié)氣提供的是一種與現(xiàn)代“效率時間”相別的“自然時間”。二十四節(jié)氣中的時間是活的，有生命的，有溫度的，能夠呼吸的。它讓天、地、人、物的關系人格化，審美化，也讓中華文化的整體性有了可感可親的煙火氣。

而一度，我們的“自然時間”被“效率時間”代替，風聲雨聲離開了我們的生活，鳥語花香離開了我們的生活，天長日久，我們就被一種巨大的“冰冷”包圍，包括青少年。后果是什么，大家都清楚。

可以說，二十四節(jié)氣本身就是先人的教育編程，它不但是我們的認知方式，也是思維方式，更是行為方式，當然也決定著我們的學術范式。

二十四節(jié)氣是大教育。

我欣喜地看到，二十節(jié)氣教育正在以不同的方式走進校園。

每逢清明、端午、中秋、重陽等節(jié)，不少學校組織學生集體誦讀《農(nóng)歷》對應的章節(jié)，還有一些學校，編排節(jié)目上演。受邀觀看孩子們天真可愛的演出，我的腦海里就會響起一個聲音——

這農(nóng)歷，這二十四節(jié)氣，不正是先祖?zhèn)兊奶煳木幊獭⑷宋木幊獭⒔逃幊?、幸福學編程，甚至是人類學編程嗎？

(作者：郭文斌，系寧夏文聯(lián)主席、作協(xié)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