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文學家沈復與妻子的故事,算是歷代文人中的另類。他將二人的閨房之樂、生活瑣事、日常飲食寫成自傳體散文《浮生六記》,點滴筆墨浸透夫妻深情。近日,根據(jù)同名作品創(chuàng)作的昆曲《浮生六記》首次赴京,在天橋藝術中心上演。想象中的《浮生六記》是古典浪漫的故事,但昆曲《浮生六記》呈現(xiàn)的卻是帶有鮮明現(xiàn)代屬性的懸疑傳奇。
昆曲《浮生六記》從沈復妻子蕓娘亡故后開啟,深愛妻子的沈復盼望蕓娘能在“回煞”之日重返身邊,苦等一夜卻不可得見。另有一天,沈復正在回憶新婚往事,蕓娘忽然重新出現(xiàn)在他面前,沈復驚奇地發(fā)現(xiàn)她足下有影,竟不是鬼。更奇特的是,二人出行游玩時,此前明明知曉沈復喪妻的朋友仿佛忘記了此事,見到蕓娘時還跟她互打招呼。
此刻的蕓娘究竟是生是死、來自何方,是《浮生六記》故事的一條明線。沈復與蕓娘重溫多年夫妻點滴后,劇目赫然點明,蕓娘竟是沈復的“書中人”。沈復借寫書之機重溫往事,“憶一事,記一事”,但“記一事,少一事”,唯有蕓娘去世一事不敢下筆,蕓娘被“困”在生命的最后一天。終于,蕓娘依偎在沈復的懷中,讓沈復寫下病亡情景,二人再度死別。
這是一個相當催淚的故事。蕓娘雖在書中復活,但既有復活,就有終將走向死亡的命運,這并非“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的陰陽穿越,而是生生死死、死死生生卻終要離別的死結。昆曲的高雅唯美為該劇增色良多,飾演沈復的施夏明、飾演蕓娘的單雯都是“梅花獎”得主,一顰一笑、舉手投足間盡顯風流,撐起了全劇的悲劇情節(jié),二人“重溫死別”的畫面更是賺得無數(shù)觀眾熱淚。劇目舞臺設計風格也是中式的簡潔空靈,似古畫般淡雅,有頗多留白,與劇情之留白暗相契合。
昆曲《浮生六記》獨特的氣質,很大層面來源于故事的講述方式。從劇情設置來說,該劇主情節(jié)場場反轉,每經(jīng)過一場,觀眾對“蕓娘”到底是人是鬼、是生是死的判斷都會發(fā)生變化,不斷的反轉增加了可看性。哪怕對昆曲并不了解的觀眾,也會被劇情吸引坐定,探求劇情設下的謎題。
而從敘事手法來看,《浮生六記》的敘事極其現(xiàn)代,并非中國古典文學的敘事范式。當劇中蕓娘被困于生命的最后一天時,很容易讓人想到《土撥鼠之日》《忌日快樂》等懸疑電影,主人公反反復復地在生命的最后一天循環(huán);書中的蕓娘與創(chuàng)造她的沈復的相遇,也讓人想到博爾赫斯的敘事迷宮,敘事者讓筆下的人物穿梭在不同的敘事層級之間,寫盡生生死死的議題。
中國古典文學的敘事范式是《紅樓夢》式的,雖然也有對線性時間和敘事層級的顛覆,也有書寫者和書中人的互動,但二者的模式很不相同。做一個簡單化的比較,《浮生六記》中的書寫者沈復,與自己創(chuàng)造出的蕓娘互動,蕓娘也向上“跨越”了敘事的層級,讓書寫者沈復有決心握筆寫下其死亡,形成略有悖論的張力。與之相比,《紅樓夢》中的寶黛情緣被記錄在石頭之上,這塊大荒山的頑石不會“下界”與黛玉互動,黛玉也不會看破頑石的存在,更不會看到“披閱十載”的曹雪芹的存在,與他一爭手中之筆,泣血書寫自己的命運。
昆曲《浮生六記》的敘事手法,在現(xiàn)代文學、影視作品中相對常見,但在舞臺作品,尤其是昆曲這種古老藝術的作品上確實不多見,也為全劇賦予了現(xiàn)代氣息,這大概也是該劇能受現(xiàn)代觀眾喜愛的原因吧。除此之外,《浮生六記》原著中夫妻二人遇到的現(xiàn)實瑣事不見了,蕓娘“失歡于公婆”不見了,也造就了昆曲《浮生六記》并不古典的底層氣質,沈復的故事和昆曲的形式成為幻化的愛情符號、抒己之塊壘的素材。但反過來看,這不失為一種進入傳統(tǒng)藝術的方式,也可以成為昆曲走進現(xiàn)代生活的有益嘗試。 記者 方非 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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