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元峰近照 受訪者供圖
楚天都市報極目新聞記者 劉我風 通訊員 向金莉
“蕭紅作為一個鄉(xiāng)野女子,她的魂魄其實是都市類型。而張愛玲的美學傾向則有一種鄉(xiāng)村屬性?!?/p>
“文學是沒有邊界的。你會說現當代暴雨和古典暴雨嗎?好的古詩詞具有強大的生命力,它就不純粹是古典文學,它也是現當代文學。”
“大學教師,不應該講教科書上查得到的知識,不能把課堂變成百度百科或者考研輔導班?!?/p>
金句頻出的南京大學文學院博導傅元峰教授,被學生們親切地稱為“小哥”,他課堂上的口語和書面語一樣,“莊重、優(yōu)美、簡潔,像是憑空開放的花朵?!薄坝袝r也很犀利,很毒舌,就像是隱藏在文字里的刺客?!彼J為,“愚蠢的考試會造成課程傷害。我的考試設計經過周密考慮,但遠遠不足以彌補考試本身的問題?!彼o出一份作家和詩人名單,請同學們任選一個,用該作家或者詩人的角度和筆法重寫“草原英雄小姐妹”的故事。學生們有的選金庸,有的選余華……考試結束,他不僅給出成績,還有一封長信。
近日,專業(yè)研究中國當代文學思潮和新詩的傅元峰教授出版了詩集《月亮以各種方式升起》,并接受楚天都市報極目新聞專訪。
一個愛你的人走了,可能會使你重新認識這個世界和自我
記者:您最近出版了一部詩集《月亮以各種方式升起》。在新書發(fā)布會上,您提到說是您母親去世的痛感,激發(fā)了您寫詩的愿望,在詩集中我們也看到有很多詩都是寫給母親的。如果不介意的話,能不能談一下母親對您生命和創(chuàng)作的影響?
傅元峰:母親如果在世的話,每個人都有一個可以依靠的夢幻,那么這個時候你就一直被照料著。很多東西被照料著,那么可能你對于世界的看法和認知就是一種被特殊的濾鏡和光環(huán)遮擋著的一個世界。但是如果母親走了,你就要獨自面對一個這種光環(huán)消失了的世界。雖然母親走了,但是你不甘心,你還是要思念和尋覓,有一種她還在世上的癡心妄想。在這個時候,好像你以前熟悉的事物和人和環(huán)境都發(fā)生了一種很細微但卻非常重要的變化。還是那些東西,但是母親走了以后,這些東西的色澤光輝和形象就不一樣了,感覺你和他們重建了一種關系。
一個疼愛你的人走了以后,你重新變成一個新人,一個被母親的死亡重新生下來的人。在重新與世界建立關系的時候,你就處于一種特殊的感觸力當中,那么對于事物就有一種全新的看法,這個時候把它記寫下來,可能里邊就自然而然包含著一種悼念,或者一種敬愛。一個人走了,一個愛你的人走了,可能會使你重新書寫這個世界和自我。其實我并不是從我母親去世以后才開始寫詩的,以前也寫,但確實文字格調發(fā)生了變化。
不在陳詞濫調當中生活,那么詩可能就產生了
記者:之前您曾經說詩與遠方已經成為了一句廣告詞,詩意其實就在我們的日常生活之中。那么在現代人如此匆忙的生活節(jié)奏中,該如何去發(fā)現生活中的詩意呢?
傅元峰:詩意其實不是在你之外的一個什么地方藏著,它在每個人的內部,就在你身上你才看不到它。如果它在生活當中或者在其他的一種需要勘查發(fā)現的地方把它找出來,像捉迷藏一樣,可能就不是詩了。詩的本質我覺得是一個人他開啟了一種很新穎的屬于他自己的感觸力,是這個感觸力導致他看見萬事萬物,他每一天的遭逢,包括他自己那么自我意識到的東西感覺都是挺新鮮的,這個時候他無論寫什么,都是詩。你不一定非要到風景美好的地方,不一定非要遭遇美好的愛情,或者說是有宏大的主題牽引著。我覺得到了那種打開你對于外界和自我的觸覺的時候,詩就產生了。在課上我還讓學生們看巫婆,就是白雪公主和7個小矮人的故事。有一個畫面,巫婆拿著紅蘋果引誘白雪公主的畫面,然后我讓班上的同學來看這幅畫,但是很少有同學能夠從畫當中講出新的內涵,大家都還是遵循著原來的故事。只有一位同學,他感到這個巫婆的笑容和她的引誘其實是美麗的,那么這個同學我覺得他可能有一種對事物的特別的感受力,他就不在陳詞濫調當中生活。不在陳詞濫調當中生活,那么詩可能就產生了。
當代作家和詩人應該自己先成為讀者,不要去遷就讀者
記者:您作為新詩的專門研究者,如何看待新詩的讀者危機?您覺得當代詩人是不是離日常生活太遠了?
傅元峰:我覺得詩歌的創(chuàng)作,它實際上是一個個體的顯現,詩歌的創(chuàng)作是獨一無二的、孤立的。他訴說的時候,其實最好不要想到讀者。如果他想到的話,那么這首詩的聲音就會變成一個對話的聲音,那么可能影響他的表達。一首詩不一定在它產生的時代遇到它的讀者。詩和其他一些通俗文學不太一樣,可能讀者并不在他創(chuàng)作時的考慮范疇之內。我覺得當代詩人不是離日常生活太遠了,而是離日常生活太近了。日常生活當中的個體存在,我覺得應該是那種星辰一樣的東西,就像星星在夜空當中有各自的光輝,這才構成了我們日常仰望看到的星空。但我們身邊的大眾日常生活,扎堆更容易有實用的和功利的考慮,而不是有個體性格的一個集合體。你看真正好的一個集體,它應該是一個共同體,個體在其中很容易被分辨出來。但是有的聚集它是烏合之眾。在這個時候,詩歌和藝術就不見得要遷就讀者。越是大眾詩的素養(yǎng)和藝術的素養(yǎng)越低下的時代,一個詩人,我覺得他的詩讀者越少越好。你也可以看到,就現在暢銷書的排行榜上,基本上排在前十位的都不是好詩,這就說明這個時代大眾的藝術素養(yǎng)和藝術精神是非常有限的。那么在這個時候詩人他自己去做讀者,你看西川還有一些其他的詩人,他們都在讀唐詩,這個時代的很多作家也都在讀小說。他們作為讀者的寫作比作為作家的那種創(chuàng)作質量要高得多,所以我是比較主張當代作家和詩人自己先成為讀者,你不要去遷就讀者。
打工者寫詩,他實際上是回到原點、回到本質、回到故鄉(xiāng)的一個過程
記者:我們楚天都市報詩歌美文副刊開通了讀者投稿郵箱,每天都可以收到幾百封讀者投稿,其中包括有大量的詩歌。這些作者里面主要是職業(yè)的文字工作者、大中小學教師,也有少量的流水線工人等。之前看您也比較關注打工詩人這個群體,他們以詩歌表達著自己的存在,那么您是如何去看待打工詩人群體的詩歌創(chuàng)作呢?
傅元峰:打工詩人確實在當代形成了一個現象。我覺得勞動者他們和知識分子、大學教授或者其他的文化精英階層寫詩,它其實沒什么區(qū)別。你來到詩面前就像每個人都要坐到餐桌上吃飯一樣,他實際上是回到原點、回到本質、回到故鄉(xiāng)的一個過程。打工者大部分首先是離家者,所以詩在這個時候成為他們的一個故鄉(xiāng),成為他們尋求精神安慰的一個非常好的形式。另外他們勞作的這種辛苦,他們的疲憊,他們對于前途的彷徨,他們愛情的一些糾結,他們的身體在工業(yè)化的車間與金屬的對話,與機器的對話,這些都是非常好的現代經驗,被打工者們表達出來,我覺得是很棒的。但是這就形成了另外一個問題,打工詩人被關注到以后,一般是就背離了文學和詩歌的本意,就成為一個現象、一個事件,甚至是一個噱頭。大家就覺得打工詩人他的寫作怎么樣,底層寫作應該被重視,那么其中反映的苦難應該被解決,但詩它不承擔這方面的內容,他引導一個個體,它是一種內在而深沉地呈現。如果社會關注打工詩人是以社會話題的形式,那么就會促使一些打工詩人在寫作的時候不能很安靜地朝向自己的內心深處走,所以現在引起關注的打工詩人基本上都是類型化的作品。這些打工詩人一旦成名就不再打工,那么可以比較安穩(wěn)生活的時候,他們再寫別的詩就寫不出來或寫不好了,所以這也是打工詩人的一個瓶頸和局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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